用讚美代替責罵，為何養出「玻璃心」的孩子？

「用讚美代替責罵」已經變質

「不讓孩子不開心」似乎與社會上「用讚美代替責罵」的風氣有所關聯。

在社會上「用讚美代替責罵」的育兒方式已經得到相當普遍的認同，但是在諮商中，我從很多家庭中觀察到，雖然家長想要「用讚美代替責罵」，但卻在不知不覺中，變成「不敢指出孩子的問題」、「不敢提醒孩子注意負面狀況」等心態。

所謂「用讚美來鼓勵孩子成長」，本來就不等於「只說好話、不提缺點」。如果大人只傳達孩子的正面表現並給予讚美，卻對不夠好的部分視而不見，那其實是把孩子視為脆弱、不堪承受批評的人。這往往是大人在無意識中預設了「孩子被指出缺點，可能難以承受」，「他沒那個能力承受現實的挫折」。正因為這樣低估了孩子的能力，才會去掩飾、加工那些可能讓孩子受挫的訊息。把這種「對現實加工」視為對孩子的「體貼溫柔」，其實只是大人在掩飾自己「不信任孩子」的藉口。

我們常聽到「自我肯定感」這個詞。雖然定義因人而異，但在這裡，我們按字面解釋為「肯定自己原本的樣貌」。

人既然有光明面，當然也會有黑暗面。而所謂「自我肯定感」，就是真切感受到自我──就算是黑暗的那一面，也依然能把它當作「自己重要的一部分」來接納與肯定。

在這本書，我們多次提到「外界的阻力」，意思是：做父母的應該如實的讓孩子知道人都是有缺點的。而所謂「在關係中安頓不快感」，是指即使孩子展現出不好的一面，也要告訴孩子：「這樣的你，一樣很重要」、「我願意陪著這樣的你一起走下去」。

「想做的事」與「能做的事」

另一種與「不讓孩子不開心」有關的社會風氣，是「重視孩子想做的事」。

乍看之下，能依循「自己想做的事」過生活，似乎是件美好的事。但我們不能忽視的是，這股風氣有可能變質，演變成「不想做的事就可以不做」的傾向。

在漫畫《航海王》第一冊中，主角魯夫出海前，獨自一人在船上大喊：「我要成為航海王！」正是在宣告他想做的事。像這樣「想做的事」本質上就是個人的「願望」，它的特徵就是「不需要他人的存在」。願望只是個人的想法，即使沒有任何人的認同，也能說出「我想要做某件事」。

相較之下，所謂「能做的事」，指的是實際可以發揮的能力。當一個人說自己能做某件事時，通常是因為那件事有人需要，或對他人有幫助。比方說，我可以說自己能做心理諮商，這句話之所以成立，是因為這世上有需要心理諮商的人。但我不會在一個人洗澡或躺進被窩時對自己說，我能做心理諮商，因為那時身邊沒有任何需要我的人。

內田樹教授說，「孩子」與「成人」的分界線就在這種「願望」與「能力」之間。所謂的成人，指的是基於「他人的要求」，以「回應」的形式說明自己是誰、要前往何處、要成就什麼任務，而不是以「自己的主觀意願」、「內心獨語」形式表達的人──也正是這樣的回應能力，成為「人類社會」開始運作的基本條件。

童年本來就是開拓與擴展「能做的事」（等同於「能力」）的時期，也是孩子逐漸認識「自己能做什麼」、「能力的範圍到哪裡」的重要階段。因此，在學校等社會環境中，我們才會教導孩子那些他們不懂的地方，並且鼓勵他們去挑戰原本做不到的事。透過這些歷程來擴展孩子的「可能性」，正是學校的一項核心功能。

然而，如果在這段時期，過度把「想做的事」（也就是「願望」）當作一切的出發點，就容易讓孩子無意間把「可能性的範圍」錯當成「自己能做的事」──當然，也有可能讓孩子因為單純「不想做」，就憑著自己開不開心，排斥那些還不熟悉、尚未接觸過的事物。

社會風氣影響了學校和家庭

我們先前已提過，例如「不讓孩子感到不快、以讚美代替責備、讓孩子依照自我意願做決定……」這些教育風潮，若被誤解、片面化解釋，或發展到過度偏頗的地步，都可能對孩子的成長造成阻礙。

事實上，真正有助於孩子成長的，是培養孩子擁有「面對不開心」的心理靭性，使自己一天比一天成熟；能夠坦然向人表明自己做不到的事，進而建立起「無論做不做得到，這就是我」的自我認同；並透過挑戰未知與尚未掌握的事物，逐步拓展自身的「可能範圍」──這些歷程，也都是讓孩子成熟，而能在社會中穩定前進的要素。

然而當今社會，卻逐漸形成一種風氣，傾向於迴避讓孩子不開心的情境，以至於孩子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視而不見，養成「不想做就不做」的心態。

這樣的風氣為何變得如此強烈，我無法斷言，是不是出於過去社會對孩子過度壓抑所引發的反彈？或是如養老孟司教授所說，受到近代西歐「重視自我」的觀念影響（指獨一無二的「自我」有著不變本質，因此必須加以尊重，旁人也應予以認同，任何壓抑都不合理）……但我相信，這些潮流的形成都有其因素存在。

但無論如何，我推測孩子適應不良的狀況增加，正是這樣的社會潮流進入了學校與家庭所造成的結果。

＊本文摘自遠流出版《責備孩子的勇氣》

責任編輯：陳芊吟
核稿編輯：倪旻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