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《華燈初上》帶領台劇打開國際市場,除了在台灣獨佔鰲頭外,也打進了香港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、越南等5個國家的Top 10排行榜。而《模仿犯》以大IP加上懸疑探案劇的類型,在上線72小時後就登上全球共11個國家的Top 10排行榜,目前已經登上二十多個國家的Top 10排行榜。而且更令人驚訝的是,除了亞洲國家外,也擴散到中東的阿拉伯聯合大公國、科威特、卡達等國家,甚且打到歐洲的希臘、中南美洲的巴哈馬、烏拉圭等國,真正成為「國際級」台劇。
繼懸疑劇《誰是被害者》大獲成功後,為什麼瀚草影視會大膽選擇改編知名日本推理小說《模仿犯》呢?在這樣時空移轉的改編過程中,又有哪些難關需要一一克服?
監製陳國富是IP幕後推手,一同推動改編《模仿犯》
此次在《模仿犯》跟瀚草創辦人曾瀚賢共掛出品人的陳國富導演,是整個劇集改編的幕後推手。製作人曾瀚賢分享當初的經過:「其實最早是陳導看了《誰是被害者》後,就來問我們是否有意願在台灣製作《模仿犯》的改編影集。」
曾瀚賢也苦笑道:「當時就知這是個非常艱難的挑戰,其一是因為原著是非常優秀的小說,有高度的文學性。成品好是應該的,因為原本的故事就好,但如果做得差強人意就完了。」
「其二是原著的敘事特色,呈現錯綜複雜的多元角色觀點,在小說表現上是非常精彩的寫法。但在影視改編上如果沒有主線去串,卻很容易過於錯亂。」
「其三是小說已經是將近30年前的作品,而且中間也已經被改編成影視作品過,在30年後的現在要再度改編,該如何做出新鮮感與現代感?」
也因為希望能做出新意,所以在開發《模仿犯》劇本的過程中,曾考慮如同美劇《黑鏡》設定在近未來,設想未來的連續殺人案。但寫著寫著,製作團隊卻覺得離原著越來越遠,一直找不到作品的氣質和方向,此時曾瀚賢製作人毅然決然喊停,決定重來,才有了現在看到的版本。
曾瀚賢也補充道:「如果不是湯哥(湯昇榮)一直在嘗試做國際合製,陸續有跟韓國、紐西蘭、越南等國家合作過,我也沒有信心跟底氣接下這個任務。」
「至於劇本的關鍵,我認為是在於最終決定選擇90年代,那時候的新聞舞台有強烈的『登台感』。因為80年代仍在戒嚴,不能說、被壓抑的聲音全都在90年代跑出來,那是現代所沒有的。當時像白曉燕命案的嫌犯陳進興、高天生,每天在報紙和新聞上『連載』,CALL IN節目也是個當時非常突破的東西,這是一般人第一次可以用聲音『上電視』、被所有人聽見,這是前所未有的經驗,也帶起一波全新的風潮。」
在整個改編過程中,陳國富導演也會給予劇本改編的意見回饋,加上有好故事工作坊的馬克明編劇坐鎮,擁有改編大IP《杉杉來了》、《微微一笑很傾城》的成功經驗,終於慢慢「拆解」《模仿犯》改編任務這顆超級炸彈。
從前期思維到後期剪接協調,如何不斷「心繫國際」
看到《模仿犯》優異的國際市場成績,曾瀚賢和湯昇榮坦言本來沒有預期到會有這樣的結果。
曾瀚賢笑說:「其實我們無法確定劇集上架後,國際市場會有反應,只能說我們在過程中一直不斷朝向這個目標去努力。像湯哥是非常清楚的針對國際市場,理性判斷目前的趨勢,認清我們現在卡在哪一關,哪一步我們一定要跨越。」
「我則是一直想靠近美劇的敘事和語言,我認為它們反複操作的類型語言很成熟,因此《模仿犯》從劇本格式到結構,都希望不斷去靠近美劇的格式與方法。」
「這也是我在拿到《模仿犯》時就覺得改編很困難的原因。我們熟悉的美劇都有非常明確的主角跟主線故事在推動,《模仿犯》小說卻不是倚賴情節去走,而是從多名角色出發、堆砌出來的,讓讀者感受到社會脈動的氛圍,這是非常難突破的點。」
提到國際市場,曾瀚賢也語帶感慨的說:「其實產業內現在每個人都知道需要國際化,也都想要國際化,但包括我們,大家都沒有頭緒該怎麼做才能國際化。所以我們就設定階段式的目標,首先我們相信說故事這件事一定可以找到人類情感的共通性,人性的感動最終應該可以跨越語言,就像我們看一部感人的電影,不會因為裡面的角色說西班牙語、韓語或印度語,我們就無法理解。」
「台灣市場小,無法獨立決定審美標準,但我們可以去學習別人的審美觀,用學習曲線不斷的靠近,但要學習就要先有步驟,我們首先想辦法去創作不只跟台灣有關、而是同時跟其他國家有關的議題和故事,或起用其他國家的演員,這些都是國際合作很重要的開端。」
「接下來,如果我想打入特定的國家,我就必須去用一個他們熟悉的語言去跟他們溝通,所以成熟的類型很重要,這也是我們一直不斷嘗試的點。」
他也坦言這次有機會做《模仿犯》,跟《誰是被害者》的成功息息相關,「經過先前與Netflix的合作,他們已經相信我們,可以理解我們的故事語言,所以才讓我們有機會去主動制定題目,他們也會認為這些題目具有國際性。在來往的討論中,平台給我們的協助跟反饋,讓我們更加理解國際市場,也幫助我們往提高成功率前進。」
湯昇榮也直言,在對接國際市場的過程,國際串流平台的崛起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:「台灣的戲劇製作者,如果沒有這些外來的刺激,同時也受益於資金規模增加,開始吸引電影人才進來,否則可能不會進步得這麼快。」
其實我跟瀚賢在做《麻醉風暴2》時,就遇到很大的困境,因為大家都沒有做過劇中的許多嘗試,只能先從學習外劇開始。雖然想像得到,實際做起來卻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。但我跟跟瀚賢的路線沒有變,我們就是希望可以做出更多類型明確、能跟全世界觀眾溝通的劇,所以目標就瞄準Netflx,想要做國際化內容。」
如同曾瀚賢所言,湯昇榮為了要接軌國際市場,必須先了解國際市場。湯昇榮分享道:「我觀察國際市場上為什麼可以創造這麼多種成熟的類型,以及那些出口到歐美的戲劇是非常厲害且成熟的,像我發現土耳其、南美等國都很擅長掌握英美風格的肥皂劇,這是他們跟國際接軌的路逕。」
「再深入分析會發現,英語系國家已經建立一套市場機制,包括歐洲、美洲、紐澳等區域,所以讓不少哥倫比亞的肥皂劇可以輕易打入Netflix的全球TOP 10,但亞洲還沒有建立這種跨國的市場模式和統合方法,還需要不斷的摸索前進。」
跟Netflix的長期合作,也讓湯昇榮感受到台劇的底氣:「在《誰是被害者》受到肯定後,證明Netflix慧眼獨具,在此特別感謝Netflix的Jerry對我們的義氣相挺。他非常相信我們,Netflix當時願意以高價買下《誰是被害者》的獨家全球版權,讓我們有這個機會得以嘗試,還好後來的成績讓大家刮目相看。這次《模仿犯》就得到更好的機會,讓台劇有機會以國際規格,向全世界190個國家宣傳。」
湯昇榮也提到如何平衡來自國際平台的壓力,是非常關鍵的事。「在《模仿犯》的案子上,瀚賢的決斷力非常重要。如果當時因為Netflix的需求與時間壓力,直接用近未來的版本往下做,他沒有喊停的話,就不會有現在的《模仿犯》。」
未知與困難的挑戰,反而激發團隊拿出最好的自己
在《模仿犯》關關難過關關過的狀況下,曾瀚賢苦笑說:「整個過程中,我都不知道做出來的東西,觀眾的反應會如何,因為完全沒有可參照的往例。很多時候我也覺得自己要做不下去了,都是硬扛著。但到後來我開始覺得也許有機會,是因為整個團隊都是拚了命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。像我跟剪接解孟儒長期做美劇結構的分析,導演張榮吉和張亨如則是從電影美學的角度,來講究角色的情感細節。雖然中間經歷很多碰撞,但大家都挺住,大家各自的堅持都得到充分的發揮,也豐富了劇集不同的部分。」
曾瀚賢也笑說:「經歷過整個痛苦的過程後,小解(編按:剪接解孟儒)曾經問我,如果給我機會重新選擇,我會再來一次嗎?我覺得還是要,但會想去優化整個過程跟方法,這樣一來整個過程就不會只帶來痛苦,痛苦後還可以產生積累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就像沒有《誰是被害者》的經驗跟歷程,我也沒有辦法跟Netflix、跟團隊溝通協調,帶領出一個方向。」
湯昇榮特別強調:「很重要的是,雖然面對的是國際市場,但我們還是最在乎台灣的觀眾。然而台灣觀眾看類型片的經驗都是來自國外,若要以台灣的環境製作影劇類型,觀眾必然會在觀影過程需要適應。很多朋友說,當他們把語言切換到日語、葡萄牙語,整個觀影的體驗會更有距離美。我一直思考為什麼會這樣?其實在製作端以及市場上建立屬於台味的敘述,需要有更多的人投入,觀眾口味養起來了,製作團隊也能更能熟捻製作流程,這都需要時間累積的。
「事實上韓國也是這樣,他們現在不管處理什麼題材,都可以同時抓住本土與國際觀眾,他們建立了很好的品味與概念。我們還在起步中,但踏實的走下去,未來才有機會。」
曾瀚賢最終補充道:「陳導帶給我們最大的啟示是,對產業技術、說故事技巧有把握,才能創造出能被欣賞的藝術。現在的國際成果讓我們最開心的不是拿到好成績,而是這代表我們持續不斷的練功,正朝向對的方向前進,這讓我們更有信心。」
「我們努力挑戰這個『不可能的任務』,讓我們得以看見自己的缺點,並去突破它。台灣觀眾一直對外來內容有很高的接受度,這是一個優勢,卻也讓大家還在適應台劇的氣質。在還沒建立一定標準前,我們就是不斷的在嘗試。」
如此我們看到成果,《模仿犯》令人激動的是,看到台劇少見的大場面跟調度、幾乎在影像水準上與Netflix他國原創劇不相上下,甚至質感勝過亞洲院線電影的時候。也許《模仿犯》在製作過程中有些波折,但這部作品幕前幕後的所有成員都沒有妥協、放棄。做為2023年、甚至是台劇史上重要的里程碑,20個國家或許只是個起頭,台灣的國際級旗艦劇正要開始它的旅程。
徐佑德
無垠公司共同創辦人、《Mapless Vision 新趨勢產業報》創刊人暨總編輯,前《娛樂重擊》主編,現職製片/劇本開發/前期統籌/影視與文化內容觀察/數據分析/行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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