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選今年柏林影展的香港電影《眾生相》,英文片名取作Queerpanorama,正巧收進了全景panorama這個字,這也是製片與導演都未曾預料到的奇妙緣分。
「眾生相」一詞出自佛學用語,指的是人世間的各種表現與面貌,在片中則是講述男同志主角約炮所見的男人樣貌。
片中張迪文飾演的無名主角,會將上一位約炮男子的身分套用到自己身上,給自己新的人物設定;在每段性愛關係裡扮演不同角色,就此隱去真實的自我。最有意思的是,本片劇本採用環形敘事,一個個男人的故事交疊,最後又回到了原點。
「下次打招呼時,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痛苦。」
當他們沈浸於肉身性愛的歡愉,苦痛全都藏在了對話裡,也就是2019年反送中運動之後香港的「新常態」。
本片最令我敬佩之處在於此,導演在最親密的床邊對話裡,放入當下的政治現況,就此傳遞出他們的困境,並未浪漫化成每個國家早就存在的問題。
一名老師說,他的學生聽到「開窗」的粵語會感到恐懼,因為發音跟「開槍」一模一樣,體現出港人揮之不去的陰影與創傷。
而後主角分別與不同國家的男人見面,也是想從他們口中尋找香港人的出路。他與來自東德的白髮網友Stefan約吃飯,想聽聽柏林圍牆倒塌前的東德生活;他無法想像政權更替的樣子,只能期盼自己始終都能夠站在「好的那邊」。
他與泰國人Dan見面,提到泰國人民在政府統治下「反抗往往會變壞」的事實,就此對應上街示威遊行的香港人。即使壞的一方現在拿下了勝利,也不要感到絕望,正如Mathew所說,美國黑人現在之所以享有權利,也是父輩以上世世代代爭取來的。
最荒謬的則是見到王可元飾演的台灣人Charlie時。身為空服員的Charlie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,不願成為男友Phillip家中的家庭照顧者,仍渴望自由才留在香港。
「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想留在香港,是因為自由。」這句台詞讓我直接大笑出聲,導演以自嘲的方式凸顯了香港人的「不自由」,笑話背後滿是無奈。
片中許多令人會心一笑的台詞與情節,營造出男同志機智的生存哲學,同時也呈現出白天倒在街上或裸身躺在沙灘上,那些被侵犯的悲劇,往往隱藏在尋常的故事裡。
《眾生相》的黑白攝影,凸顯出男體雕塑般的肌肉紋理,就此襯托出男同志視角下的性愛美學。此外,導演在訪談中提到自己有紅綠色盲,辨別不出造型師提供的不同套衣服。為了避免影響現場拍攝判斷,便決定使用黑白攝影。
電影《眾生相》將你我比喻成科學研究裡的細菌,形同滄海一粟。電影結尾主角與Mathew共舞的畫面,嘴上說著,終有一天他們能夠合而為一,對應到他們相信未來兩個男人的基因能夠混合,終能夠產下他們的小孩,我因此相信了「世間萬物皆相連」的這一說法。
但是如潮水同流的我們其實各有千秋,重點是要保有獨立思考的能力,才會有獨特的觀點得以碰撞,這便是《眾生相》存在的意義。從事親密關係而後展開對話,這些角色、男同志,以及至今仍留在香港的人們,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。
*本文獲「延延聊電影」授權轉載,原文:敬香港新常態:《眾生相》我們在亂世中相連|台北電影節/金馬獎
責任編輯:倪旻勤
核稿編輯:陳芊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