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接二連三的採訪之後，我又聽到了幾位來到日本的民營企業家的名字，這不禁讓我懷疑「就算沒住在日本，是不是大部分的知名企業家都在日本置產了呢？」
一如全世界有「GAFA」（谷歌、亞馬遜、臉書、蘋果）這種形容科技巨擘的說法，中國也有BAT這種說法，其中的「B」是百度（Baidu），「A」則是阿里巴巴（Alibaba），「T」則是騰訊（Tencent），而這些企業的高層都與日本有著一定的關係。
中國首富的宿命，「不是自殺，就是被捕」
一位在日本開創事業的中國經營者證實：「（騰訊共同創辦人）馬化騰曾在青山看過房子。他與（百度共同創辦人）李彥宏分別見了京都某位知名日本園藝師。」
另一位熟知中日關係的專家也以匿名為前提，願意接受採訪：「2年前，中國大型電商京東集團的創辦人劉強東曾在表參道看房子，當時我的朋友在那裡工作。要是在中國變得有名、有錢，就會變成人人眼中的肥羊，得以善終、安享天年的例子不多。」
這名專家繼續道：「看看過去的首富就知道怎麼一回事了。不是自殺，就是被逮捕。像許家印（中國大型不動產開發集團中國恆大集團會長，在2023年因為涉嫌犯罪而被採取強制措施）就被逮捕了。」
「在中國的時候身邊的人陸續被逮捕。日本也是亞洲圈，所以與歐美不同，所以只要不跟旁人說話，就能輕易的混入人群。」
中國企業家來日本的趨勢似乎看不到盡頭。進入2024年之後，我從各種消息來源確認，中國大型行動社群平台「陌陌」共同創辦人唐岩在日本設置了安身之處。陌陌於2014年在那斯達克成功上市之後，《富比士》雜誌認為唐岩的資產約為113.1億人民幣（約新台幣532億元），這在日本可輕鬆的排進百大富豪之列。
「在即時串流服務受到限縮，競爭對手也不斷被逮捕的時候，唐岩決定來到日本。該公司也陷入半身癱瘓的困境。」某位消息來源如此說道。
失速火車般的經濟，富人如庶民般出走
為了進一步了解中國大富豪的實際情況，我採訪了某位專為這些富豪提供家族辦公室服務的中國新華僑男性。
這號人物從2023年開始，幫忙移居日本的中國富人引介傭人、祕書與駕駛。
「這是因為那些人都不會說日語。」
他覺得，許多人都以為疫情結束之後，中國的經濟會觸底反彈，但沒想到居然像是失速的火車，一路往下滑落，所以許多富人與庶民一樣，都打算搬到國外。
「您的主要客戶族群有哪些呢？」
「雖然不能講得太詳細，但我最窮的客戶也至少擁有20億日圓左右的資產，也有客戶擁有數百億日圓的資產。」他回答。
「都是哪些業界的人？」我想了解這些人到底是何方人士。
「包括不動產、電視節目製作公司、科技企業相關人士、汽車產業相關人士等。」他說，「接下來是日本的時代啊。之前都是歐美國家或新加坡受到青睞，但是歐美簽證越來越難申請，包括美國H-1B這種投資簽證。許多人也拿不到綠卡，而且也有許多仇視亞裔的人，得考慮自己與小孩的安全。至於新加坡的話，住宅的成本比日本還高，而且大家也很懂得精打細算，所以都覺得『為什麼得多付6成的錢買房子呢？』」
他這樣感嘆的分析：「而且以前曾來日本做生意的人也對日本抱持好感。空氣很乾淨，治安很好，食物也很美味，不動產也因為日幣貶值而降價。就算與其他國家比較，也是這些人心目中的首選。四季分明的日本也很適合居住，國土也比新加坡來得大。最後就是公平，日本不會特別區分『你是外國人』。」
他也援引了更多例子：「馬雲待在日本這件事也登上了新聞版面，因為馬雲是智慧的象徵啊，他明明可以去美國，卻選擇了日本。王石也是很有想法的人。所以說中國的經濟界也大受衝擊。」
3A區的豪宅人生：位於都心、可輕易隱藏身分
我進一步追問：「那中國的上流富裕階層都住在什麼樣的地方呢？」
「考量到孩子教育，他們幾乎都住在3A（麻布、赤坂、青山）吧。大部分都住在房租大概200萬日圓（新台幣約40萬元出頭）的大廈。差不多會先做個半年的市場調查之後才購買不動產。」
他頓了一頓，繼續說道：「而且大家都對日本不動產的房型與規格有些不滿，總覺得日本的房子『太小』。他們通常都出手買低樓層大廈，就是所謂『大平層』這種整個單樓層的房子。麻布的話，有面積高達60坪的房子，日本人多半已經覺得這很寬敞，但這些人原本都住在600坪的房子啊，所以都認為日本房子『很狹窄』。」
我按捺內心的驚訝，繼續問：「果然還是選擇3A啊？」
「因為是在都心，所以是比較不會貶值的資產，孩子上學也方便，因為這一帶有許多國際學校。而且他們絕對不會自己煮飯，大家都吃外食。只要走幾步就有很好的餐廳，而且隨時都可以去銀座。」
他又舉例說：「稍微有錢的人會在勝鬨買東京地標雙塔。在那一帶可以聽到許多講四川話或是廣東話的人，會讓他們覺得像是回到了中國。但真正的有錢人不會選在這種地方，而是會選麻布，因為麻布有歐美人、日本人，可以輕易的混入人群，掩飾自己的身分，過著平穩的生活。」
「那這些人的日常生活都怎麼過的呢？」我問。
「通常都在購物消費喔。」他笑著說。
「這些人很願意在日本花錢，比方說，一週去3次銀座之類的。他們全部的生活重心都放在孩子身上，像是去學校接小孩。東京也有很多好餐廳，而且都來日本了，當然會享受美食。他們也會尋找做生意的機會，像是買買不動產，買間小公司，有些人也會購買家族企業的酒窖。不然就是乾脆開一間高級餐廳，或是買旅館、買公寓作為投資。」他如數家珍的娓娓道來。
＊本文摘自八旗文化出版《潤日》
《潤日：習政權下中國人「RUN」到日本的直擊調查報告》
作者：舛友雄大
譯者：許郁文
出版社：八旗文化
出版日期：2025/11/05
作者簡介
舛友雄大（Masutomo Takehiro）
日本國際新聞記者。1985年出生於日本福岡縣，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國際關係碩士，長期關注中國與東南亞政經社會議題，精通日文、中文、英文及印尼文。現為早稻田大學日本全球經濟研究所招聘研究員。曾任職於中國財經媒體《財新傳媒》，並曾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擔任研究員。
主持podcast節目《Asia Frontline》，並於日本NHK新聞廣播節目《マイあさ！》擔任東亞／東南亞情勢解說員。報導與時事評論發表散見於《日經亞洲》、《東洋經濟Online》、《南華早報》、《西日本新聞》、《NewsPicks》、《日本時報》、《南華早報》、《海峽時報》、《雅加達郵報》、《Kompas》和《Tempo》等日、星、印尼等數家多語媒體。《潤日》為其第一本著作。
責任編輯：倪旻勤
核稿編輯：陳芊吟
